（2）

说起来矢吹隼人，其实也算挺倒霉的。最近家里身体一直不大好的父亲卧病不起，经济的担子整个落在了这个没什么本事，没什么文化，甚至什么都没有的年轻人身上。他从位于海边村子的家里走出来，来到这个繁华的都市——环境变化的迅速让他不知所措。那个狭窄空间，周围环绕着咸鱼味道的家里，是年迈却慈祥的父亲，质朴的邻居和蔚蓝安静的大海。城市即使有万般好处，也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安心落脚。

矢吹把父亲交给邻居照顾，只身来到这里做过不少的工作。由于他身无分文，又没有什么学历和身份证明只能打些黑工，靠出卖体力过活。前几日邻居来信儿，说他父亲突然卧病不起，村里的医生说需要到镇上的大医院，可是钱却是问题……矢吹白天在一个拉面馆里给糕点工打下手，晚上或者去码头扛活，或者到工地帮工。他在工地里认识了一个小青年，小青年的哥哥早年来打工，听说混的人模人样还结交了不少有门路的人物。总之了解到矢吹急需钱的情况，这个小青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咂了咂嘴说：“我看你这条件应该没问题，我看看我哥那里有没有什么大买卖。有的话介绍给你，包你一次就解决问题。”

矢吹隼人虽然不够精明，还经常看上去一副天真有点白痴的样子，却也觉得这么好的活不大可信。没想到两天以后对方就找上门来，面对优厚的报酬，矢吹想都没想就点了头。隔天对方送来一套西装，一件衬衣外加领带，被带着去买了双价格高昂的皮鞋——当然这些都是要还的。鞋子的钱要从报酬里扣，这个事情让隼人非常难受，恨不得直接穿着自己的帆布鞋了事，可惜对方不允许，说不穿皮鞋见客户是连门都进不去的。

然后矢吹隼人就这样被安排到“富贵堂”，见到了龟梨和也，和他一起吃了饭，并去了酒店开了房。虽然后来有电话打过来说，自己真正的客户被人羞辱，愤愤离开了。矢吹隼人还是有种隐隐约约的感觉，龟梨和也才应该是自己当晚约见的人。

现在矢吹隼人静静坐在龟梨和也家大别墅底层的大厅里默默承受着这个男人的愤怒。其实自己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他至少还有大房子，有健康的父亲，而自己什么都没有，连身上的衣服都不是自己的。

“你不要想跑哦。你要跟我一起去赤西集团解释一下。如果还有这个机会的话……”龟梨和也恨恨地说道。

矢吹点点头，望着龟梨和也。那样无辜真切的眼神让龟梨和也有种负罪感，但是想到自己现在的窘境都是这个家伙的错就立刻恶狠狠地回瞪过去。

赤西帝国之所以被称作赤西帝国完全因为其势力之庞大，有种俯瞰众生，斜睨众山的气度。什么一般人眼里的权贵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所以龟梨和也当然是很难争取到与赤西仁单独见上一面的机会的，就更不要说惹怒对方再见第二次了。所以他很头疼。如果有见面的机会，他还有七到八成的把握把矢吹拎到对方面前澄清误会，可是……

“我可以走了吗？”这是一天里，矢吹隼人第八次问这个问题。

“不可以！我说过了，在见到赤西先生，澄清误会前你都不能离开！”

“可是……”

“没有可是！想不负责任跑掉的话，还是放弃吧。”龟梨和也狠狠瞪着矢吹威胁道。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跑掉。我还欠别人钱，还要把衣服还回去。你可以把你的电话留给我，我解决了这些事情，就联系你。”

龟梨和也摇摇头，“绝对不可以，你这样的鸭子我可不相信。”

“说了我不是！”矢吹隼人愤怒地回答。把龟梨和也吓了一跳。其实几天相处下来，感觉对方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混混或者男妓。虽然心虚，龟梨和也还是装作很有底气地瞪回去。

“对不起。不过，我真的不是靠出卖色相赚钱的人。如果……如果知道是那样的工作，我是说什么都不会答应的。虽然，我急需钱……我……”矢吹隼人声音低下去，龟梨和也看着他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没有任何杂质的，仿佛可以看到他玻璃般透明的心……额，这样的感受让龟梨和也自己都觉矫情过头了。自己也是可怜人，谁来怜悯一下自己？这个叫矢吹隼人的家伙如果不是真的白痴的可以，那就肯定是个段数高明的骗子。因为刚才他受伤害的表情就好像一只刚刚才被主人亲切地呼喊着名字突然又被遗弃的哈巴狗——不解，无辜，渴望……眼巴巴地注视着恶意相向的主人。想随主人归去，却又不敢前行。龟梨和也就那么头脑一热，说：“好吧，我和你一起回去，办完事情你必须跟我回来。”

其实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龟梨和也最多想抽自己一个嘴巴。但是紧接着的时间里，龟梨和也头脑第二次短路，不过那次的代价就足以让他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龟梨和也开着他那辆小跑车来到矢吹隼人的“家”。

下了车龟梨和也就捂住了鼻子。反而是矢吹回过头来给了他一个很不理解的表情。

矢吹隼人和给他介绍工作的人联系上，穿了龟梨和也给他找出来的旧衣服，把借来的西装和鞋子包装好。大包小包上了阴暗狭窄的楼梯。

龟梨和也望了望这个街区，周围是穿着破旧衣服的小孩用好奇的眼神望着这两个看起来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人的一举一动。垃圾就在接到两旁摆放着。楼破旧不堪，底楼的窗户望进去，可以看到过期了的食物和并列排放着的床位。龟梨和也对这里人的生活状态有些好奇但也充满了恐惧。他总觉得有种恶意的眼神从不知道方向的角落里投射过来。所幸小跑几步跟上矢吹的脚步上了楼。

楼里的环境也同样很恶劣，房门的漆剥落下来。有的房间显然长期无人居住。各种味道混杂，各样的声音从不同方向传过来。赌博，吵架，婴儿的啼哭，还有叫床的声音。

他们经过三层时，一个画了很浓的妆，不过的确很漂亮的女人从楼道另一头跑出来。看到矢吹微微一愣，随即露出很甜的笑容。

“隼人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很好听。让龟梨和也不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嗨！小空！”矢吹倒是很自然地跟对方打招呼，露出八颗牙齿的招牌微笑，让对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好像一直有两个很凶的人在找你呢。我看……你还是不要回去吧。”漂亮的小姐悄悄地说。

“哦，没关系的。我和他们约好了，解释一下就没关系了。”矢吹笑一笑。

“可是……来找你的人是……”

“没关系的！我要上去了，时间快到了。改天聊！”矢吹隼人摆摆手，一面继续向上走。龟梨和也看在眼里，觉得前面这个人真不是一般的白痴。那个姑娘明显就很喜欢他，他还一副很了然的样子，只可怜人家姑娘日日夜夜思念，伤心朝朝暮暮呢。只可惜……那姑娘看起来漂亮，生在这种环境下，看打扮，看她背后那些同样打扮的向外张望的姑娘，就知道她的职业。而且再多情，对象不对，同样是竹篮打水，镜花水月。

龟梨和也跟着矢吹隼人走到四楼，还没等矢吹掏出钥匙打开锁，门就神奇般的从里面被打开了，差不多同时，矢吹的领子就被拎起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阵狂吼。

“你小子胆子不小啊？！梅田太太可是我们重要的金主，看你条件不错，我小弟给你作保，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话的人满脸狰狞，话说到一半似乎才注意到矢吹背后站着的龟梨和也。十秒内把龟梨和也上下大量了一下，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容。

“呦？！”那人放开矢吹的领子。凑近他低声说：“小子能耐不小啊，出去一趟，女人没搞成，弄回来个款爷。还真低估了你。”说完殷勤地让门给龟梨和也。

龟梨和也也不客气，大摇大摆进了屋子，环顾了一下矢吹的“家”，转过身来对那个给自己开门的人说：“我是押他过来的，你们的事情要怎么解决跟我没关系。但是这个人，”他指了指矢吹，“我还是要带走的。”言下之意就是，什么金主，款爷，他龟梨和也可不是吃亏的人。

“衣服，鞋子，我都带回来了。”矢吹说道。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嘛~这次实在对不起。”矢吹鞠了一躬。

“你小子赖账是不是？！你让我得罪了一个客户不说，还跑过来跟我说鞋子退给我，你退给我，我退给谁去？”对方似乎被惹急了。红着眼就想揍人了。

矢吹也不是个甘心挨打的。握住对方在空中挥舞的拳头。“我说了会还的。你还要怎样？”气势倒是很吓人，可惜没什么底气。

对方看了看可能觉得真打起来自己比较吃亏，松了胳膊。“别以为老子是做赔本买卖的。我看在我小弟面子上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没挣到钱，还把我客人得罪了。你看这个帐怎么算吧。卖身、卖器官你随便选一个吧。”

“我现在没钱，过断时间会还你。”矢吹放开对方，很认真的看着他说道。

“没钱今天就别想走了。呆会儿不揍的你满地找牙你今天就别想过去了。”对方说着就从门外冲进来几个人。

矢吹把龟梨和也那件旧西服一脱，塞到龟梨和也手里，对他说：“衣服拿好了。万一弄脏了我可赔不起。一会如果裤子弄脏了，你就不用洗了。如果还能活着将来我挣了钱还你。”然后就进屋抄出个木棍子摆好架势就要打了。

龟梨和也眼看这情势，不知道怎么回事，眼前晃动着的都是刚才那张漂亮的脸。矢吹那副即将就义的表情实在有够震撼的。让龟梨和也就那样在震惊中冲天一吼：“都给我住手！这家伙欠你多少钱，我出！”